即便是武神高手,亦或者是散仙,中了朝生暮死之招,也仅有两种解决方式。
要么飞升成仙,一切可解。
要么诛杀施招者,术法可破。
宁修远虽然在中招之后,以纵横剑道回击,却是被御宇六龙诀的金龙护体挡下。
同时,术法催动,不断磨损他的血肉筋骨,纵然宁修远体魄异于常人,一时之间,也面临陨落的风险。
围观弟子尽皆忧虑,季兰芳则是满含期待,辉耀逆道王翰与崖角玄宗无涯子,则是各有筹划。
看台之上,剑神皇甫传奇已经有了觉悟。
“自我执掌纵横剑派之后,所作所为,大多难以无拘无束。总要思量后果。会不会影响弟子,会不会连累宗门,会不会波及无辜。”
皇甫传奇一边说着,一边抚摸自己黑剑墨渊。
从他踏足修真界开始,黑剑墨渊便一直陪在他身边,从一柄无名凡铁,成为今日震慑神州大陆的无双之剑。
他的目光中,也流露出对过往的缅怀。
“剑气纵横,剑光浩荡,剑意凌天,我剑所指,何物不破?”
天生剑体,三岁已可握剑出招,七岁人剑合一,败尽同门。
十三岁御剑气,孤身定西南二十四寨,
十七岁化剑光,荡乌江七十二岛。
于二十八那年,证道武神境,成就古往今来第一剑神的名号。
就是这样传奇的剑神,就是这样强横的剑修,竟是在成名之后,近乎于封剑,很少再有出手的机会。
他是纵横剑派掌门,天下间足够他出手的人,不超过一掌之数。
而且,这些人个个地位尊崇,身份尊贵。
一旦有个三长两短,便是一场无休无止的仇恨绵延。
皇甫传奇有心印证武道,又只能局限于切磋,根本无法尽兴。
身为掌门,他也不能枉顾宗门死活,去和他人生死一战。
归根结底,在红尘人间,想要无牵无挂,想要无拘无束,几乎无人能做到。
那个持剑傲视天下的剑修,那个负剑败尽乾坤的剑神,那个意气风发,孤傲的少年,终究活成了处处有局限的,武神。
“如果宁修远有性命之危,我不介意出手斩杀牧宗明。人皇之子如何?朝英宗大弟子如何?御宇六龙诀如何?”
“顾虑,只会让剑变得缓慢,迟疑,只会让剑变得僵硬。”
皇甫传奇本该有雷劫心魔,那是他最凶险的时刻。
然而今日,他在面对宁修远的危机时,心有领悟。
倘若连出剑的胆魄都没有,又何谈什么破碎虚空,登仙入道?
身为剑神,他该思考的,不是中州皇朝动怒会如何,不是朝英宗宗主问罪会如何。
他应该做的,应该想的,是如何以自身强大的战力,震慑一切胆敢侵犯纵横剑派之人。
人皇虽有民心,不得其理。
朝英宗虽有仙法,不得其道。
觊觎南境修真界,又没有诚意,即便是杀了牧宗明,又如何?
纵横剑派宁折不弯,剑修,宁死不屈。
当初纵横剑派的先祖留下传承,不是让他们在今日屈膝俯首的。
所谓剑修,天地之中正,人神之不阿。
心中有此觉悟,皇甫传奇再度握住黑剑墨渊,熟悉的温度,熟悉的感觉,熟悉的气息。
一股锐利的,直冲云霄的,横亘四野的,纵横八荒的剑光,煌煌如日阳坠落,延绵成耀眼刺目的光束。
惊慑尘寰已经不足以形容了,整个神州大陆,都像是在震动,在颤抖。
同一时间,中州皇朝之内,隐藏在珠帘之后的九五至尊,人间帝王,看不清面色与眼神。
只有无形的威压自主散发,象征着无法触及的皇家威严。
“宗明,你真的能让朕满意吗?”
“皇甫传奇,你真的能让朕讶异吗?”
“李文儒,你真的会辜负朕吗?”
“付朝英,你真的染上尘垢了吗?”
人皇的右手有节奏的敲击在龙椅上,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事情。
“宗琪,你真的能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吗?”
“妖皇,你真的会再度重返吗?”
“九剑仙府,你真的有羽化之丹吗?”
“人世啊人世,你真的能湮灭朕吗?”
最后一句,人皇身上九龙齐出,气势之强,几乎等同于仙人。
但又只局限在一室之内。
这种对元力的掌控,才是最可怕的。
至于人皇口中的牧宗琪,则是盛名在外的大皇子。
最可怕的是,所谓的御宇六龙诀,从来都是皇室对外宣称,旁人根本无法得知具体,也不明白真正可怕的地方。
眼下的人皇,竟然有九龙环绕,其实力究竟有多强,只怕还没有人能够探明。
中州之内,朝英宗宗主陡然睁开双眼。
“皇甫好友,当你剑心无瑕之时,便是你我生死一战之刻。现在,你能做到了吗?这颗无垢之心,因你而跳跃,也必将因你而兴盛,亦或者衰竭。”
付朝英,与皇甫传奇同时代之人,天资、根骨、道法,几乎没有高下之分。
两人既是对手,又是好友。
无垢之心,无瑕之心,皆是无上道心。
高下,只在生死之中分晓。
只是,付朝英也没有意识到,他的无垢之心,也在等待的时光中,日渐染尘。
同一时间,南境修真界上空,李文儒也倏然现身。
他本是来寻找宁婵儿,杜绝妖皇寒玉蝉复生。
但是,他到来之后,却只拿到了自己以大法力送给宁婵儿的玉佩。
并且,在这之后,他失去了一切有关于宁婵儿的踪迹。
“妖皇寒玉蝉,凡人宁婵儿,都无法察觉踪迹。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李文儒一边思索,一边前往纵横剑派。
他接到了人皇的传讯,无论三皇子牧宗明闯了多大的祸,带他活着回来。
“人皇啊人皇,儒凤殿,朝英宗,各有三皇子、八皇子争夺皇位。您让我来带走三皇子,此中用意……”
李文儒一边摇头,一边叹息。
皇室之人,心都脏啊。
……
纵横剑派,天剑峰,演武场。
宁修远的身体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败,就像是原本的春天生机勃发,变成秋风扫落叶。
先是体表,失去一切润泽,肌肤枯萎如凋零的花瓣。
随即是血肉失去生命,像是衰败的树木之条。
最后是筋骨,虽然还能保持原有的框架。
但是也仅止于此了,随意的触碰,都会让眼下的宁修远分崩离析。
“修远师兄,难道真的要陨落在此了吗?”
有弟子带着哭腔,为宁修远感到悲伤。
“别哭哭啼啼的,修远师兄若是如此轻易就会陨落,那就不是修远师兄了。”
“无论你们作何感想,但我绝对相信修远师兄。”
“是啊,当初修远师兄可是失去所有修为,又成为今日无敌之姿。也许天才的突破,都会在这种性命悠关的状态下,才能体会吧。”
“有道理,危险与机缘并存。或许,这是修远师兄的机会,也未可知。”
似乎验证了这位弟子的说法,宁修远的身体,逐渐有了新的变化。
干枯的肌肤,像是蜕去一般,从光滑白皙的血肉之上,缓缓脱落。
本该血气干涸,形体枯槁的宁修远,竟像是新生一般。
星目剑眉,丰神俊朗,谪仙再现。
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,怀疑自己看错了。
分明上一秒还是濒临绝境,为何转瞬又复原了?
是他们出现了幻觉吗?
三皇子牧宗明骇然面色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,有人能够破除朝生暮死仙法。
在师傅的口中,也只有飞升仙界才能破除。
可是,宁修远分明没有达到啊?
疑惑的眼神相对,一劫散仙杨老也是难以理解。
“朝英宗的朝生暮死,怎么会这样轻易被破除?杨老,你可有头绪?”
杨老摇摇头,“闻所未闻。”
“这个宁修远,当真要让我拿出所有底牌来吗?”
“殿下不可,还神丹虽然可以恢复所有伤势。但对根基影响巨大,轻易不可触碰。如果宁修远真的摆脱朝生暮死,我们自会出手。“
牧宗明愤恨得道:“你们出手?那还能代表我的能力吗?父皇知晓,又会如何看我?”
“这……”
“是宁修远逼我的,那就别怪我无情。”
“殿下!”
散仙杨老还想再劝,却知晓已是徒劳。
牧宗明下定决心的事情,除了人皇和师尊,谁也无法更改。
此时,宁修远终于缓缓睁开双眼。
为了赢得最强的对手宋玉,他不得不融合天雷余烬,短暂到达剑胚一重天的圆满境界。
强横的实力,为他取得了纵横魁首的名号。
不过,在天雷余烬的后续弊端,也将决定他未来的成就上限。
剑灵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,在他的谋划下,宁修远界主朝生暮死的仙法,让自己的身躯重新炼化。
所有的天雷余烬,都被他排出体外。
与此同时,他的剑胚一重天圆满,也就此跌落。
焕然新生,也有一定的代价。
“仙品攻击术法,的确可怕。但很可惜,还不足以杀死我。”
宁修远起身,凌空御风,飘逸身姿,超凡脱俗。
“下一剑,是生死之剑。三皇子,是退去,还是硬接?”